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喻黄】流金岁月-2-Monica

90年代paro

陪你看大海星河,陪你尝人间烟火,陪你逐梦想起落,陪你过命途坎坷。

前文戳:1-红日


Monica

1997年7月3日。

喻文州是被楼道里的喧闹声吵醒的。

具体点说,他本来就睡得不安稳,楼道里做早餐的声响和味道飘进房间,黄少天一动,他就醒了。

醒来时黄少天在他怀里,还睡得很熟。

他本就比黄少天高一点,此时蜷着身子,将黄少天护在怀里。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喻文州很头疼,不知道昨晚小心翼翼互不侵犯的两人,怎么就睡成这个样子。

他试着抽回手臂。

睡梦中的黄少天似乎颇为不满,翻个身,嘴里嘟囔了几句听不清的话。

喻文州趁机起身。

几点了?不知道,房间里没有钟。窗户上没挂窗帘,天光肆无忌惮地挥洒进来,还不刺眼,想来应该很早。

喻文州跨过黄少天下床,不出所料地看到黄少天一翻身,四肢张开,直接占据了他的地盘。

趿拉着球鞋走到墙角,喻文州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敌过生理需求,硬着头皮开闸放水。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背后躺着的人忽然发出一点动静,喻文州顿时后背发毛,鸡皮疙瘩爬满身。

迅速完事,提好裤子,喻文州惴惴回头,见黄少天还睡着,才松口气。

小解时候背后有一双眼睛,这种感觉真是太差劲了。

终于摆脱一个尴尬境地,喻文州发现自己又迈进另一个尴尬境地——他无处可待。

出去溜溜,准备早餐?人生地不熟,且完全没有这项能力。静静等黄少天醒来?屋子里没有凳子,唯一能坐的地方就是这张床,此时被黄少天占了个严实。喻文州傻愣愣站在床头,不知道就此叫醒黄少天是不是会惹得他大发脾气,或者嘲讽奚落。

好在没等他纠结很久,黄少天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操!”睁眼一瞬间,黄少天蹭的一下弹起来,抱着枕头缩到墙角。

“做咩啊!”一双黑眼睛瞪得圆圆,警戒地盯着喻文州。

喻文州也被他吓一跳,不由向后一个踉跄,直接撞到墙上。

两人僵持着,空气里电光火石几个回合,终于都在对方神色里看出一点端倪。

“咳咳,大清早的要不要这么吓人啊,”黄少天掩饰地左顾右盼,顺手把枕头放平,“你盯着看人家睡觉干什么?闲的啊?”

喻文州很诚实地点点头,心里颇为懊悔,还是让人鄙视了。

“操!”黄少天又骂了一声。

折腾一通,睡意全无。他直接起身到墙角小解,动作一点都不扭捏。

尿完抖一抖,边提裤子边回身,见喻文州一脸不自在,颇为刻意地扭头看窗外,脸颊上一片可疑的绯红。

黄少天十分不解:“你怎么了?跟看见靓妹洗澡似的。”

喻文州嘴角抽搐几下,努力坦然:“你上厕所,我没地方回避。”

“嚯!”黄少天似发现新大陆,围着喻文州踱来踱去,来回打量,“你从小没跟兄弟一起撒过尿?”

喻文州很腼腆地回答:“我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我和她们一起长大。”

“难怪!”黄少天啧啧了半天,晃着膀子走到门口,“走,哥哥带你干点男人的事。打水去!”

“打水?”喻文州看黄少天那架势,似乎明白即将面临某种体力活,“还没洗漱就出门见人?”

黄少天一脸诧异:“没水你怎么洗漱?!”

说罢边摇头边皱眉,径直开门出去,似乎想离这个傻子远点。

喻文州咬咬嘴唇,很遗憾自己又犯了蠢,赶紧红着脸追出去。

楼道一反昨晚的萧条,一开门,各种声音就放了进来。狭窄的通道里挤满了人,大多是主妇,一边开灶颠勺准备各式早饭,一边相互吆喝着闲聊,一派热火朝天。黄少天拎起门边两个铁皮水桶,示意喻文州拿着后面一根不算太长的扁担,一路打着招呼从人群中穿过。

“呦,天儿,今天挺早啊!”楼道依然黑,集体住宅严禁使用明火,唯有铁丝炉通红的电阻丝算是光源,根本分辨不出是谁在说话。

“哪天不早?我可是很勤快的!”黄少天也不纠结于声源,直挺挺地晃过一个又一个障碍,扔下一句话算作是回答。

“天儿啊,今天有伴儿啦?”又不知是谁搭上一句。

“是,我们新来的,”黄少天嘻嘻哈哈,“可惜不是靓妹啊。”

有人哈哈笑着模仿黄少天口音:“如果是靓妹,你小子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喻文州跟着后面,矜持地微笑着一个一个点头打招呼,深刻感觉到自己的反应实在是有点拘束,根本就是格格不入。从小学习的礼仪教养,在当下场合似乎不太适用,要向前面那人那样才行。

怎么才能做到呢?再放松一点?再自如一点?嗓门再高一点?脸上笑容再爽朗肆意一点?挥手动作幅度再大一点?

明明都是挺俗气,挺粗鲁的行为,怎么集合到这人身上,就一点都不突兀、不反感呢?

他看上去只是一个阳光又合群的少年,尽管身上随便哪个细节挑出来都能被自己家那些女性长辈数落一天,可就是不招人讨厌,相反,还挺招人喜欢的。

全盘照搬黄少天的处事方式是不明智的,很可能邯郸学步,还是得融会贯通,将所处环境和自身修养结合起来,形成一套适合自己也能让这些人接受的方式。

喻文州脑子很快,观察和学习能力都上佳,迅速理清了思路。

楼道也没多长,光线已经从楼道口透过来。

喻文州这才看清这栋楼的构造。

楼道是两头通的。昨晚黄少天带领他走的铁板楼梯是楼的东侧,其实西侧也有楼梯,是更为宽阔牢固的水泥楼梯,嵌在两栋公寓楼的楼道口之间,看起来年头久远,早被踩得坑坑洼洼,丢角少级。楼梯下是悬空的,很自然地成为两边公寓居民丢弃垃圾废物的场所。

既然打水,喻文州自然留意水源。很快他就在楼道口和水泥台阶连接的地方发现一截暴露在外的老旧管道,管道伸向楼道最外侧的一个房间,房门被木条封死。

黄少天留意到身后人的迟疑,站在楼外阳光下,眯着眼睛喊喻文州:“喂,别做梦了,那管道早就烂在地下,不能用啦。”

喻文州悻悻跟出来,回头打量这栋公寓楼,只觉得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陈旧的痕迹。可是陈旧中一点都没有沉寂感,也许是日积月累的烟火气熏陶,破旧暗沉的红砖都透着一股子温暖。

“这房子什么时候建的?”没指望得到回答,喻文州更像是自言自语地感叹。

没想到黄少天真的跟他聊起来:“听说是战争时期日本人建的医院,当年也是威风凛凛,设施完善,非常先进的。现在你也看到喽,自来水管全部烂掉,通电系统倒是还好,不过限定电压太小,到了晚上大家不敢用电太凶,点灯都不会点太亮。就剩下这么一个壳子,嘿,医院改成轻机厂家属楼,病房改宿舍,原来睡病人,现在睡工人。”

颇有年代感,空气里都是时代变迁的味道。喻文州想。

“你怎么知道的?”好不容易打开话匣子,随便聊聊也不错。

黄少天一晃一晃地在前面带路,漫不经心随口回答:“陈哥告诉我的喽。他怕我一个人在这边想家,给我讲了好多故事,带我认识好多人。啧,怎么会想家嘛,又不是小孩子。何况我也没谁好想啊。”

喻文州猜测“陈哥”应该就是老板娘提到的那个广东伙计,那么黄少天的来历就猜出一二。看起来这位“陈哥”挺照顾黄少天,再结合黄少天说“没谁好想”,大概情况也就估摸出几分。

这就是他不好好读书,早早出来打工的原因?

这年头,青少年辍学务工的情况逐步减少,可能部分山区还存在一些,但是广东作为沿海开放的受益省,经济发展还是很好的,如果家庭条件允许,总不至于让孩子年纪轻轻跑这么远、这么偏来打工吧?

何况这个关键时间点,谁会想要北上?

喻文州十分好奇,直接把最后这个问题抛给黄少天。

黄少天一脸茫然:“为什么不能北上?很多人来北京啊。”

喻文州耐心解释:“过去确实很多,但是现在时机多特别,大多数广东人都涌入香港或留在广州、深圳,距离又近,文化又相近,发展又好,不像来北方这样不适应,北漂广东人很少了。”

黄少天挠挠头,“你这么一说,之前的确有村子里的叔公叫我一起去港岛,说是办一下什么手续,还挺麻烦。可是我不想去啊,去了香港,我这样的只能打杂喽,根本发挥不了我的特长。喏,在这就不一样了,在这我是歌手啊,歌手和打杂,天上地下,傻子也会选,对不对?”

喻文州看着不远处墙上新喷绘的“热烈庆祝香港回归”标语,心痛地想,满大街都在放《东方之珠》,你个小傻子真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

香港有大量机会,说不定你就成为挖到回归后第一桶金的那批人;香港娱乐业发达,星探随处溜达,想被挖掘比这穷乡僻壤容易得多。

就算你运气实在没那么好,碌碌平生,在香港,至少你不用因为口音被别人嘲笑。

走在前面的黄少天对喻文州的心思浑然不觉,悠闲自在地领着他绕过两栋公寓,走到一块水泥平台边上。水泥平台搭筑在一口机械井之上,连着水泵,正中孤零零立着一根水管,上面的水龙头拧到最紧还是会滴答滴答往下漏。

黄少天熟练地接好两桶水,接过喻文州手中的扁担,将水桶勾上去。

“试试?”黄少天斜眼挑衅。

喻文州摩拳擦掌,上去接过扁担就往肩上扛。

“嘶——”

水桶离地三公分,又轰然落下,桶里水波荡漾,险些洒出来。

喻文州揉揉肩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扁担,意欲再试。

“哈哈哈哈哈哈哈……”黄少天笑弯了腰,一把抢过扁担,“你不是这块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吃不了这碗饭!放下放下快别丢人了!”

喻文州灰溜溜退到一边,见黄少天似乎没费太大力气就将水挑起来,晃晃悠悠往回走,连忙小步跟上去,帮他扶住不太稳的水桶。

“喂,”黄少天嘴不闲着,“看你这样子,以前没干过这些吧?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是说来这之前。”

喻文州老老实实回答:“上学。”

黄少天似愣了一下,头微微一昂,自己嘀咕着:“嗯,也对。”

对话没有继续,两个人沉默地回程。黄少天独立负担两桶水还是有些吃力,走到水泥台阶前放下水桶气喘吁吁,额角渗出汗珠。

阳光照耀下,黄少天的金色头发更加耀眼。他发质还不错,就是染发剂看起来很廉价,颜色拖累了质感。在这思想开放程度不深的地区,这么扎眼的一颗脑袋很难不吸引目光。黄少天用一头金发肆无忌惮地宣扬着他的标新立异与众不同,似乎以此为证他终将出人头地,拥抱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

这样的黄少天,实在是可爱,又令人心生敬意。

喻文州靠近他,不知道该不该帮他顺顺气,犹豫一下,还是上前拍拍黄少天肩膀。

“痛不痛?”话问出口才发觉有点暧昧,喻文州目光瞟向一边,不觉红了脸。

黄少天脸颊抽搐一下,很大幅度抬臂活动一下肩关节,甩开喻文州的手,眼睛很不自然地看向喻文州身后地面。

“嗳,我们一人一桶拎上去啊?这会儿张姐估计醒了,叫她看见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小心饭碗不保噢。”黄少天小声嘟囔着,将水桶从扁担上拆下来,拎起其中一桶,腋下夹着扁担向台阶走去。

喻文州马上喊住他:“你不用这样啊,都交给我吧,我可以的。“

黄少天顿住脚步,一脚在上,一脚在下,手中沉重的铁皮桶放到地面上,腰跟着弯下去。他抬头,腋下还夹着扁担,让他扭身的动作收到一定钳制。

于是他就半扭着身子,递给喻文州一个侧脸,脸上挑着眉,嘴角向一边歪着,满眼戏谑和挑逗。

“呵,就你?”

无可反驳。喻文州想。很久以后,每当他回想起和黄少天初识的日子,这一幕画面总在他脑海里不停回放。

如黄少天所言,老板娘确实已经起床,正站在房门口煎鸡蛋。此时邻居们逐渐从楼道退场,吃饭的吃饭,上工的上工,空出许多空间。所以黄少天和喻文州一回来,远远就被老板娘招呼着吃饭。

黄少天应了一声,先把桶中水倒入门边水缸,又很自然地接过喻文州手里的水桶。

喻文州知道黄少天又在帮自己掩饰,很承情地没有揭穿。

早餐是煎鸡蛋和馒头,难得的是老板两口子居住的房间居然有电视,还是彩电。四人挤在一张小桌子前边吃饭边看新闻,偶尔闲谈两句。

“小喻啊,咋样,还习惯不?”老板娘随口问着,把手中馒头掰开,夹了个煎蛋进去,抹上一勺辣酱,递给老板。

“挺好的。”喻文州吃相很斯文,与旁边吃相随意的黄少天一对比,尤为明显。

老板娘瞟一眼两人,努努嘴:“天儿,你没欺负人家吧?”

黄少天闻言,一口咽下嘴里塞得满满的食物:“欺负他?我欺负他干嘛?他蛮好的,我们是好哥们而叻!”

说着话,顺手把胳膊搭到喻文州肩膀上,脸凑过去:“喂,是不是啊?”

喻文州听着黄少天说儿化音还是有点想笑,忍住没有回答,抬手擦掉黄少天嘴角的残渣。

老板娘和老板对视一眼,耸耸肩:“你俩能和睦相处就行。”

等到饭后回到自己房间,刚才那融洽的氛围便被关在门外。

黄少天一言不发去倒了尿盆。喻文州跟着后面,看对方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很有眼色地没跟上去。

他回来时喻文州正在用湿毛巾擦脖子和胳膊,一身清清爽爽的样子,看见他微微有点羞赧。地上自己的脸盆漱口杯里盛着清水。黄少天动了动嘴唇,一句感谢最终没有说出口。

默默享用这意外的体贴,黄少天刷着牙扭头,见喻文州正站在自己背包前发呆。

“你又犯什么傻?”还是黄少天先忍不住。

“哦,我忽然发现,”喻文州无奈,“我不知道餐厅服务员工作时穿什么衣服。”

“噗——”一口水混合着泡沫喷出,黄少天像看异类一样看着喻文州,半晌,才爆发出一阵大笑。

喻文州尴尬又无措地等到他笑完,才得到一句嘲讽作为回答:“告诉你啊,餐厅服务员是不穿衣服的。你就光着身子,穿个小裤裤,围个小兜兜,保证客人喜欢哈哈哈哈哈……”

喻文州被嘲得面红耳赤,伸手从包里取出一件干净T恤,低头看看身上的牛仔裤还能凑合,也懒得换,就坐回床上去。

黄少天犹自看着他笑。喻文州不得不出声提示:“我要换衣服了。”

黄少天不置可否。

喻文州再次声明:“我要换衣服了。”

这次语气加重了些。

“换呗。”黄少天不以为意。

“我是说,”喻文州觉得这个人有时候真是不可理喻,“我要换衣服了,你不回避,好歹也转过身去。”

黄少天见他又纠结于这些娘们唧唧的事儿,顿时起了调笑的心思,不退反进,抱臂倚在床边,“大男人换个衣服还要人出去,你花木兰啊?嘿,你不让我看,我偏看,我就在这看着你换!”

喻文州叹口气,内心斗争半天,磨磨蹭蹭抖开手里的T恤,希望自己的慢动作让对方不耐烦。谁料T恤一展开,黄少天“咦”了一声。

T恤很普通,商标早被摘去,吸引眼球的也就是白色T恤胸口的图案——一片小小的向日葵。图案是镂印上去的,有点印象派的感觉。当初姐姐选这件衣服给喻文州,开玩笑说穿花朵在身上更容易吸引女孩子,他付诸一笑。留下这件衣服只是因为款式够简洁,材质够舒服,也不需要花心思打理,以至于收拾东西出门时,为了多带几件换洗衣服,顺手就把这件卷进包里。

喻文州抬眼看黄少天,后者正一脸向往地盯着衣服瞅。

“你喜欢啊?”喻文州试探,“送你。”

黄少天连忙摆手:“不要不要,谁还没件衣服,干嘛穿你的衣服。大男人穿带花的衣服,丢死人了。”

喻文州一脸诚恳:“你帮了我很多嘛,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一件衣服而已,你喜欢就拿去。我们是……好哥们儿,你自己说的。怎么,不给面子?”

黄少天少见地露出点难为情的神色,扭捏半天,还是从喻文州手中接过衣服,“啊……既然你这么说……哎,我就是看这个花,挺像我老家门前种的……那个……谢谢啊。”

喻文州留心观察着黄少天的表情,心里不停忖度。

谁说不想家?谁说没牵挂?一副强势灵通的外壳之下,包裹的不过也是一颗柔软的少年心。

早熟的孩子,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悲剧。

喻文州微微笑笑,“该说谢谢的是我。你穿上试试,咱俩尺码应该差不多。”

黄少天略带羞涩地嘿嘿一笑,动作一点不含糊,反手提起衣服下摆,很洒脱地脱掉身上背心,露出精壮结实的胸口。他皮肤不算白皙,也并不黝黑,接近浅淡的小麦色,肌肤光滑弹性,一股健康感。

奇怪。喻文州心底升起一个古怪的想法,自己刚才还在暗中埋怨黄少天不回避太不礼貌,现在眼睁睁看着黄少天脱衣服,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羞耻,甚至目光还有点想盯着他光滑的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看。

很漂亮,身材堪称标准,像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喻文州个子略高一点,但黄少天比他更结实。喻文州的衣服,穿到黄少天身上刚好合身。喻文州打量着他,心里暗想,同一件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真的天壤地别。

向日葵很配黄少天,尤其是他咧开嘴呲着小虎牙笑的时候。

“好看!”喻文州由衷夸奖。

“那是!”黄少天喜滋滋地,双手在衣服上摸来摸去,“你这还是新衣服吧?横刀夺爱,不地道啊。哎,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有什么事直接开口啊,别客气!”

喻文州没反驳,心中却道这么容易就被收买,心思也太单纯了点吧,嘴上还客气:“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要不是你,可能我现在正收拾东西走人。”

黄少天满心兴奋,直接掏心掏肺:“我这不也是难得有个人陪我说话,要是你走了我一个人也挺寂寞。举手之劳,你来都来了,好好干呗。而且也得谢谢你啊,昨天要不是你提醒,我真要唱《铁血丹心》,万一老板娘觉得不行,可能就直接打发我回家了。”

喻文州没想到对方坦诚至此,内心一阵感动:“既然这样,以后我帮你参谋演唱曲目好了。别的我不行,这方面还有点想法。”

黄少天一把拍在喻文州肩上,言语郑重:“喂,虽然跟你认识不久,你这个人也确实有点烦,可是我觉得你是干大事的人。你一定懂很多我不懂的东西,只不过在这里展示不出来罢了。以后呢,你帮我排练唱歌,我帮你干点小事,咱们就是兄弟,肝脑涂地,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建立,需要多长时间,多少利益交换?

一件T恤,谈不上什么价值。

喻文州觉得心脏被暖融融的阳光包裹,而眼前人就是散播温暖的太阳。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黄少天。

上午过半时候,几人一道来到“老刘家常菜”,开始准备营业。菜品没什么需要准备,每天都是老几样,无甚特别。老板娘趁机提议黄少天唱歌来听听,于是期待已久的“考核”,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开始了。

店里有一套老旧音响,搭配着老板去年重金新购来的VCD和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组合成全套设备。VCD旁边散落着许多打开的光碟,喻文州随手翻了翻,各种“流行金曲”、“粤语经典”,发行年代可想而知,倒是都耳熟能详。

《红日》很容易就被找到。

光盘插入VCD,激昂的前奏响起,黄少天立马进入状态。

结果自然很棒。

喻文州倚在旁边,看着黄少天发光,心中默默咀嚼着,这大概就是梦想的味道。

黄少天很快被安排今晚就登场。老板夫妇喜获至宝,大赞他嗓子比他陈哥要好得多。两口子甚至开始商量,一旦黄少天红了,是不是重新装修一下店面,再换一套好一点的音响。

扔下话筒,黄少天笑嘻嘻地坐到他们身边,脸上一片红云,兴奋又羞赧,有种怯生生的欢喜。

喻文州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如今做着端盘洗碗的活儿,实在是不太适应。一个中午他收获了许多从未听过的评价和训斥,弄洒一壶热水,油溅脏衣服,打碎两个盘子。面对各桌客人的需求,他完全没有经验理出先后顺序,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午餐时间终于过去。老板夫妇准备了饭菜,喻文州无心吃饭,自己坐到门口台阶上晒太阳。

黄少天还笼罩在试唱成功的激动中,看着喻文州情绪不对,也放下筷子,在喻文州旁边坐下。

“喂,”黄少天胳膊肘碰碰喻文州,递过一个馒头,“中午累坏了?快吃,晚上还有的忙。”

喻文州倒是接受这份好意,冲他笑一笑,“我没事,你快吃饭吧。”

黄少天十分为难地挠挠头,“那个,我不会安慰人啊,你别这样,我挺受不了的。反正我跟张姐说了,你是我兄弟,没有你我也唱不好歌。她说没事,新来的难免的……”

喻文州觉得有点好笑,但是心中倍感踏实。他不知道这个叫黄少天的人凭什么忽然就对自己这么死心塌地。就凭那件T恤?是,又好像不是。

算了,这个人和自己认知中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他生来属于自由,属于烟火人间,属于时间一切单纯美好。

这不正是自己此行所追逐的目标?

挺不错的。

喻文州起身,腾出一只手拍拍屁股,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黄少天递给他那个馒头,“走吧,光吃馒头多无聊,桌上不是还有菜么。”

晚上时候喻文州稍稍适应了些,明白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在心中早做了计划,对于店里各种物品的摆放也有了一定认知。黄少天更是照顾他情绪,卖力地帮忙,减轻他很多负担。

小城晚饭早。八点不到店内时刻已经走得差不多,黄少天迫不及待把“流金岁月”的牌子搬出去,小心整理好彩灯,心中的兴奋几近破胸而出。

喻文州洗净手,帮忙打扫地面,然后就被黄少天拉到一边嘀咕。

“喂,”黄少天搓搓手,难掩紧张,“张姐说只唱一首,怕下不来台,会被人吆喝着再来一个。可是别的歌我没练过啊。你说我要是唱两遍《红日》,行不行啊?”

喻文州微笑回答:“昨天之前,你练过《红日》吗?”

黄少天一愣。

喻文州肯定道:“相信你自己的实力,只要歌选得没问题,不需要练就能唱好。”

“那……选什么?”黄少天有点心虚。

喻文州自信:“你相信我,没问题!”

那晚,17岁少年顶着一头金色头发,在球形灯缭乱灯光照耀下,用一首舞曲点燃全场。

“你以往爱我爱我不顾一切,

将一生青春牺牲给我光辉。

好多谢一天你改变了我,

无言来奉献,

柔情常令我个心有愧……”

那样耀眼,浑然国际巨星。


TBC

本节涉及歌词歌曲:

《Monica》,1984,张国荣



预祝RNG,IG,EDG世界赛取得好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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