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曳曳

“楚云秀，你愿意嫁给黄少天为妻，与他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重他，衷心不变，矢志不渝吗？”

楚云秀略带羞涩地颔首，酒红色卷曲长发贴合在耳畔，透过洁白面纱看去，影影绰绰，是一种于她而言难得一见的美。

“我愿意。”就连誓词都似乎柔情了许多。

“黄少天，你愿意娶楚云秀为妻，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黄少天垂下眼皮，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在强行压制心内的雀跃。片刻后他抬眼，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楚云秀面纱下闪耀的眼睛，十分响亮地回答：“我愿意！”

神父面带慈祥笑容：“请新郎新娘互换戒指。”

精致的指环被套入修长的手指，尺寸刚好。黄少天拉着楚云秀的手舍不得松开，目光一直追随着对方的视线，似是超然物外，已看不到在场其他人的存在。

教堂里很安静，众多观礼亲友均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神父扬起手中圣经，高声宣布道：“我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爱对方，我感到万分喜悦。在此向在坐各位宣布你们已结为夫妇，得到上帝的庇佑。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庄重的音乐声随即响起，环绕在高大的礼堂中。台下零星有人开始鼓掌，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去，逐渐汇聚成一片欢呼和掌声的海洋。在这喜庆氛围的巅峰，黄少天十分感触地湿了眼眶，然后轻轻揭开笼罩在楚云秀脸上的面纱，露出那双同样水泽潋滟的双眸。

两人目光相触，便黏在一起，再也挣不开。

他扬起嘴角，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缓缓靠了过去。

“卡！”

导演一声令下，整个现场如定格般，整齐划一地保持最后动作，一动也不动。监视器后导演反复确认，终于举起扬声器宣布：“过了，杀青！”

全部演职人员瞬间卸下肩上的重担，一片欢呼。这次是真心的。

黄少天直起身，扭扭脖子。刚才保持凑近楚云秀那个姿势时间有点长，脖子都僵了。楚云秀放下娇柔羞涩的角色性格，恢复alpha的真实面目，狠狠在他肩上一拍，“行啊小子，把我都带入戏了。谢啦！”

“举手之劳，难得秀姐抬爱，请我来客串。行了，你忙，我先走了。下次有事直接说，别客气~”黄少天点个头，转身向着旁边等待的郑轩而去。

已经有各路神魔捧着花凑到楚云秀身边，以庆祝杀青为由，各怀鬼胎地要合影、要签名、要其他能勾搭上线的东西。黄少天见怪不怪，十分自觉地闪身避开无关人等，低调离开这是非之地。

“嗳，少天！”楚云秀在一干人围追堵截中挣扎出一个空隙，远远喊道：“改天请你吃饭，不许不来啊！”

黄少天回头挥挥手算是听见了。

身后还是一片混乱，似乎所有人都在为这一段时间的努力终于有了结局而兴奋。但这跟黄少天并没有什么关系。这部戏导演、制作组都是业内出名的实力派，向来看不上他这种靠流量挣扎在一线的“混子”。要不是同期签入公司的楚云秀极力推荐，哪怕是这种活在角色记忆中、总共出场镜头不到一天就能拍完的角色，哪怕是原定演员临时出问题不能到位临时找替补，也绝对轮不到黄少天来演。

娱乐圈生存残酷，演艺圈人才济济，而实力派演艺圈门槛更高得吓人。黄少天半路出家，毕竟不是科班出身，即便拥有许多正经一线人脉支援，也只能在靠脸吃饭的基础上努力往靠实力打拼的圈子里凑，徘徊在两个圈之间不上不下，尴尬得很。

大家都忙着庆祝，化妆间里空荡荡的。郑轩随手锁上门，看见黄少天在化妆台前坐下，盯着镜子里依然一副新郎扮相的倒影出神。

“又遗憾了？”郑轩对黄少天此时的心理活动一清二楚，说话倒也没怎么客气。

郑轩这个人，在经纪人圈子里也算是一棵奇葩。他是个没什么优势的beta，入行时候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什么业内规则都不懂。公司也没太把他当回事，直接甩给他几个新出道小年轻试手。这种情况下拿到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资源，无论艺人还是项目。郑轩倒也没所谓，并不觉得自己能就此出人头地，只把这倒霉任务当成一个小跳板，甚至暗搓搓盯着是否有其他公司其他机会。谁料一年又一年过去，其他小艺人都纷纷死在奔向出名的路上，唯独剩下黄少天这么一棵独苗，竟然越长越茁壮，颇有点要顶天立地的架势。郑轩不傻，当即把宝全押在这一位爷身上，动用一切关系，自己掏腰包补贴，给他造足了势。也幸而黄少天一张脸越打扮越耐看，什么才艺都没有的情况下，光凭着颜值迅速收获大量人气，出道第一部小成本网剧就直接炸出了名。郑轩就此陪着自家艺人，从名不见经传，连办公桌都要跟别人共用一张的寒酸境况，一跃搬入有朝阳落地窗、独立休息室和卫生间的大办公室，自然扬眉吐气，腰杆都直了不少。

不过说到底还是资历浅，黄少天越是红，郑轩就越是难受。圈里水太深，搞不好哪家一个骚操作，一不留神连人带船都能翻个底儿掉。郑轩的头发肉眼可见地减少，一边念叨着“压力山大”的口头禅，一边小蜜蜂一样围绕在黄少天身边，亲自安排他的一切行程，生怕中了黑枪前功尽弃。好在一路走来，黄少天跟他早已超越同事关系，成了无话不谈的铁哥们儿。黄少天最大的秘密他知道，最大的心事他也知道。把握着这些，很多麻烦都能避免，省了不少心。

“当然遗憾了。嗤，少上几年学，没有好看的学历，就算演艺培训班的成绩再怎么突出，也入不了这些老家伙们的法眼。可偏偏老家伙们掌握着生杀大权，他说你不行，你就算再有本事，也混不出什么天地。轩哥，你说我跟秀姐到底差多少？同一时间进公司的，她就能有好资源，能在这样的组里演女一号，我就只能卖脸，偶尔拍个什么都不是的网剧捞钱。喏，遇到这种场合，还得忙不迭躲开，生怕哪个不长眼的传出小道消息，说我巴着人家蹭热度蹭脸熟，说我痴心妄想。我有那么差吗？我很不服气啊！”

黄少天念叨着，镜子里的自己板起一张脸。

郑轩叹息一声，知道这是小祖宗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但这是行业规则，没办法破解。自从前几年集中闹出艺人德行不修，专业度不够的新闻，这几年来稍微正规点的剧组都开始要求履历。说白了，不过是为了堵某些人的嘴，让演职员表更好看些罢了。一张学历能代表什么呢？术业有专攻，不是读了个好学校就可以的。可谁让黄少天的履历就是不好看呢？16岁时因为身体原因休学，自此再没踏入过校园，更遑论上什么名牌大学了。他有兴趣，身体条件好，家里人也支持，于是花高价请老师单独授课，后来又去专门的演艺培训班进修，其实学到的东西并不比哪个科班出身的演员少，甚至质量更高、针对性更强。但这毕竟不是能落在纸面上的东西。如今公司把黄少天当宝贝捧着，却也只能给他塞些综艺和广告代言，偶尔有能让他发挥演技的地方，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网剧、小制作。黄少天憋屈，可又有什么办法？

有实力的人都不想单纯当花瓶。郑轩很理解，却苦于帮不上忙。

“行了，喝口水，休息一下，换衣服吧。”郑轩递过水杯，掏出小记事本，“趁这功夫跟你说说最近看的几个项目，你有感兴趣的我就去争取一下。”

黄少天手头资源很多，要是愿意做肯定不愁进项。可惜这家伙有一颗想当影帝的心，郑轩只能单独做功课，暗中帮他留意能拿下来的剧本。

水有点烫，黄少天小口吸溜着，认真听郑轩给他逐条讲解。

“《紧急迫降》，讲空难的，原型是去年那个英雄机长。这个已经立项了，主角敲定了韩文清，不过有个Omega乘务长的角色，算下来应该是男4号，可以给你争取一下。我先说清楚，这个有难度啊，别太期待。下一个是《爱你》，一个俗套的爱情故事，剧本不怎么样，听说是东阳公司筹拍。你知道这个公司必出精品，哪怕是用来赚钱的剧，多少也有点质量要求。这剧其实男主角你不在话下，就怕他们事儿多，所以稳妥点还是给你选了男3号。如果有试镜机会，你好好表现一下，博得导演好感，也说不定能有惊喜。《美人鱼》，这个其实还没立项，连剧本都没有，只提出了个概念，在公司的剧本征集活动上露了个面。我刷了好几页文案才看到这个。作者也没听过，笔名叫索克萨尔，应该是个新人。这个啊，能不能写出剧本来还不一定，剧情大纲倒是人气不错，排在活动前50名……”

黄少天闻言直皱眉，打断道：“没有成文剧本，光有大纲有什么用？连角色都不明确的本，你告诉我干嘛？”

“因为这个故事，”郑轩小心地看着黄少天的脸色，“是讲一个被强行标记的Omega如何克服生理障碍，独自生活的。”

黄少天一怔，望向郑轩。

“你行吗？”郑轩心情复杂，又担忧又同情，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黄少天垂下目光，望向自己手心。半晌，他忽而轻笑一声，喃喃道：“终于有这个题材的作品了吗。”

郑轩叹息一声，迅速收拾好那些无用的伤春悲秋，“行吧，我帮你留意这个作者，一旦有新进展就联系他。不出名的编剧应该不会引起什么大关注，我们先下手，说不准能敲定下来。这事包在我身上，你不用管了。换衣服吧，别误了飞机。S市那边老许负责，我就不跟着去了。”

黄少天点点头，脱下戏服，换上自己的私服。没时间胡思乱想。明天是S市有个代言活动要出席，他得保持好精神。本来就是靠脸吃饭，要是脸都不好看，岂不是自绝前途？

“诶，对了，药带够了吗？”郑轩从黄少天包里掏出药瓶，打开看了看，“嗯，顶多三天肯定能回来，你这里还有5片，足够了。黄少，万一中途有什么突发情况，你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给你寄药过去！”

黄少天正在帘幕后面脱衣服，声音透过厚厚的遮挡显得有些闷：“老王都说我这几年没有一丁点变化了，偶尔少几天药应该没事吧？哎，我的alpha不知道死在哪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存在的痕迹，不会出事的。”

“还是小心一点！”郑轩不满地敲敲桌面，四下打量一番，确认门窗锁得严实，这才凑近帘幕，小声说：“就算不出意外，你身体不好受，吃亏的是谁？是不是忘了前几年的痛不欲生了？”

黄少天哗啦一声拉开帘幕，展现在郑轩面前的已经是身穿休闲卫衣和牛仔裤的模样。他嘻嘻哈哈走过来，勾住郑轩肩膀，冲着郑轩打了个响指。

“再痛也是前几年的事儿啦！你看黄少我，现在还不是一条好汉？”

郑轩明明白白翻了个白眼，伸手拍拍黄少天后腰，催促他快走。

——TBC——

我果然是个适合写苦大仇深的人。（竟然还有点骄傲）